关于 RO（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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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游戏里有个叫“商人”的职业，可以跟 npc 砍价以更便宜买到东西。比方说一种人人都要喝的补给品血瓶，商人买需要 36 元（说的是游戏币），其他人买需要 40 元，那通常这东西的价格是 38 元。为了取得更好的销量，我通常放到人们更需要的地方，比方说同样一杯水，在超市里和在沙漠里的价格是完全不同的。于是我跟 foolfish 吹嘘，我说我以 41 元的价格放练级地点附近，照样能卖出去，说明我很有头脑。foolfish 说，这没什么，你摆 400 也能卖出去，因为总会有人走眼，当成 40 给买走。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恶作剧一样的把价格改成 400。
过一会，我发现居然卖掉了两瓶，恶作剧成功，我笑的很疯狂，接着又切换会大号继续练级了。因为游戏客户端可以开好几个，因此我通常开两个，一个用来在正常玩，另一个额外挣点生活费，因为卖东西只需很简单的几下设置把商店开起来后，就相当于一个自动售货机。很快我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情，等过了一个来小时后，我呆住了，之前的那个恶作剧不是偶然，我已经卖掉了数十瓶，身上的现金已经是我之前财产的两倍多，而手推车里还有大半货物没卖出去呢。
这时候绝对不是恶作剧那么简单了，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忽略了实际的价格，按照通常的习惯来买东西。利润比从 12% 变为 1011%，这真的很疯狂。我停止了打怪，给商人号的手推车里补满了血瓶，然后去睡觉了。
等我在醒来，手推车空空如也，我身上已经有三十多万游戏币了。感觉良好，请祖国人民放心。
序
话说为了吸引人读我特意错开一下时间顺序。上一段讲述的是在我玩这个游戏的第二天时的情形，之前 foolfish 不断的跟我说这个游戏有多好玩。被他说烦了，正巧看到他的 ftp 上有游戏的光盘镜像，我说我会下载这个游戏，玩上 5 分钟，然后退出并告诉你你在玩一个多么弱智的游戏。因为之前的网络游戏刚刚开始脱离 MUD 的纯文字界面，以至于虽然都是图形的，但都是很粗糙的图形，做工完全无法和单机游戏相提并论。以至于在这之前，当 Blizzard 在 Warcraft 3 还未完成时就要做一款网络游戏时，我认为它是在是走一部臭棋。我对拥有 Battle.net 的 Blizzard 态度尚且如此，更何况一款韩国网游。
结果显而易见，我非常认可这个游戏的画面和音乐，并让我当时还没见过面的老婆也来玩。由于她家里是 56k modem，无法下载游戏，在我的指导下她成功拆开机箱、取出硬盘带到网吧、在网吧下载游戏并拷进硬盘、带回家装回机器、开始游戏。我对这一系列操作非常满意。这个游戏我玩了大概两年半，期间换了三次住址，断断续续的一直在玩。
骗子
我是说我是骗子，这毫无疑问。虽然有些同行还在试图为自己开脱，他们是这么定义的，如果你的商店招牌上写着“红水 40”而实际点开买卖菜单是 400，那你是骗子，如果你的招牌上写的是“出售大量红水”，那就没有说谎，也就不是骗子。这些解释有点恶心，我完全是更流氓的态度：我就是骗子，又怎么样？无论如何，这笔初始资金让我迅速的追上了先我一个多月开始玩这个游戏的“老玩家”，让我的装备和他们一样好。另一方面，我认为在钻游戏的空子，首先我用来正经游戏的账号和我用来骗钱的账号是分开的，被骗的人再气愤也无从追查，而游戏提供商是不会参与这种纠纷的，因为具体给一件商品定价多少完全是玩家自己的事情，哪怕最糟糕的情况，我的骗子号被查封了，但我绝大部分钱都已经转走了。
这就是现实世界和游戏的区别，最直白的道理，银行有很多钱你不敢碰，因为警察有枪。我也不是说游戏是恶棍横行的乐园，其实每个人损失的数额并不大，只是受骗的人很多，而且时间一长，效仿的人也多了，大家也都锻炼出警惕性了，这时候这种小把戏已经无利可图。但骗子这个话题比较持久，主流的声音一直在谴责这种游戏行为，并且有很多激动的人将其延伸到现实中玩家的品德之类。我只是认为这是游戏的一部分。就像很多人在游戏中杀人，你不能认为这些人都是现实中的杀人犯，那也太多了点。而且我一直相信道德是被约束出来的，而不是自发的。
现金
事实整个游戏里正处于刚刚发展的荒蛮时期，你可以想象，假设你是一个庞大部落的领袖，也未必会比至少有电视机看的现代社会底层人群过的更好。而我当时把大部分钱都用在了购买一个叫黑蚂蚁夹子的东西上，简单的说，而游戏的过程中大家都有可能受伤，由于职业设定里只有“牧师”这一个职业可以治疗，或者买补给品自己恢复，但牧师非常稀少，而补给品有重量不能携带太多，还需要花钱。黑蚂蚁夹子这样道具可以让你像牧师一样使用治疗法术，虽然是最低级，但在不时很危机的时候也足够了，所以非常抢手。在我要离开哈尔滨准备去北京之前，我给我老婆买到了一个，希望我不能上网的那段时间她可以玩的更轻松一些。
去北京我是举目无亲，投奔的是我老婆原来的一个同学，之前他们是三个人合租。几天后安置妥当，进游戏里溜达了一圈，发现有人在北京收黑蚂蚁夹子，出价 200 人民币。我合计了一下身上的现金，认为卖掉身上的这个后马上可以再买一个，于是就卖掉了带在身上的这个现货。买的人是开车来到我住的小区的，他本人不玩，给他女朋友买的。当交易成功并留下 200 块钱后，身边的几个人都很惊讶，我对这事的触动也很深，虽然之前玩 diablo 2，知道很多海外华人都在做着国际贸易（跟中国人用人民币购买装备，再卖成美元，最好的情况大约有两三倍的利润，一件好点的装备在几百到几千人民币不等），也目睹过 ebay 上成排的待售游戏装备。但让我真正感受到这些，还是在这个非典的春天。
顺便说一句，打算去北京的时候，广州已有非典，已经能在某些论坛上看到网友上传的城市街头的照片，个个带口罩的气氛很恐怖，几天后哈尔滨的板蓝根价格疯涨，等到了北京没多久就已经出现超市被抢购的只剩一排排空架子的景象。于是我就名正言顺的宅在住所里。几个人合钱掏网费，由于无事可做、作息时间不一样，所以 ADSL 一直连着，当时北京还没有包月，那个月的 ADSL 费用好像是一千三，总之那 200 块又填回去了。
外挂
之前对外挂的认识还局限于变速齿轮，而且对网上下载的东西也不放心，担心有病毒。直到 foolfish 告诉我他自己用过的证实确是好使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居然是用 Perl 写的、开源的、sourceforge 上注册了项目，叫 Kore。能自己编译的东西，就算看不懂也比其他的更放心一些。
外挂的功能就是代替你游戏，把那些重复的劳动省去，但这并不能和 FPE 之类的修改工具相提并论。很多人的论调是，外挂毁了这个游戏。但对于 RO 这个特定的游戏来说，外挂所导致的结果反而是转移并提升了这个游戏的重心。在一开始玩家们扮演的是这个游戏中的平民，有了外挂以后变得不平衡，使用外挂的人比其他人更富有、装备更精良、等级更高，但到了几乎所有人都使用外挂的时候，我觉得整个游戏倒更像是人人都是富有的领主，而领地和奴隶则是外挂们，一个人的在线时长基本决定了他的富有程度，在后期的工会战中，一个全力拼搏的玩家需要消耗大量的补给品，如果没有那几倍于玩家数量的外挂（你可以理解为机器人）在辛勤劳作的话，战斗不会如此激烈有趣。
漏洞
游戏漏洞有很多种，有些属于愚蠢，例如一款叫《精灵》的游戏，在运行时游戏会不断的抢占焦点，通俗点说当你切换到其他程序后马上又会回到游戏里，开发者以为靠这种小伎俩能阻止用户使用修改游戏内容，比方说你身上的物品数量或者是钱币数，而他们又不明白，Windows 是一个支持多窗口多用户的操作系统，于是这个游戏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可以用古老的 FPE 就可以修改的网络游戏。
RO 的漏洞属于另一种，与其说是考虑不周，我更倾向于评价他懒惰。用户在游戏交互的过程中，很多信息只做了客户端验证，而没有做服务器验证，以至于这个游戏运行了几个月后终于有人发现，在用外挂跟别人交易的时候，你所输入的数量是负数，而服务器接受了这个数量。而某些特定的物品在交易时，物品的图案又会使那个负号更不容易分辨清楚。这最终导致骗子在卖东西的时候，手里拿到钱，而对方拿不到货——还在骗子手里。这个漏洞是 foolfish 告诉我的，他当时身在深圳，在上海服务器玩，而我是在北京服务器，这个漏洞在北京服还没有被传播的人尽皆知。于是利用这个漏洞，我的总资产又翻了几倍，直到我确信能骗过的都骗过了、几乎没有多少人会来上钩了。
和上次骗人一样，我还有些得意洋洋。大部分人都太容易上钩了，当他们迫不及待的跟我交易的时候，我不禁想嘲笑他们，当你们看到一个明明值 700 万游戏币的衣服只贱卖 300 万（虽然相对来讲，当时还是只有很富有的人才能买的起的东西）时，你们就那么倾向于相信你们碰到的是一个不懂行情的菜鸟，而愿意多看一眼是不是陷阱？（只有一人看出了这个猫腻）
进而延伸到现实，每当看到电视节目里受害者哭诉骗局多么高明、索套下的多么深的时候，我都更愿意相信，骗子的伎俩绝不是百发百中，更可能是百发一种，绝大数正常理智的人会回避开，骗到那些又蠢又贪的人。
刘老板
曾经玩 Diablo 2 的时候，因为玩的角色是女巫，所以常去一个叫 WindRose 战队的论坛，这个战队的特点是全部由女巫和亚马逊战士这两个女性角色组成，当然，玩家都是爷们。刘老板是这个战队的，之前不是很熟，只知道他开着卖游戏软件和周边的实体店铺。当 RO 测试期结束、开始正式收费的时候，他在以内部优惠价出售月卡，我虽然没能转为 WindRose 的正式队员，但还是借光跟他买到便宜月卡。后来偶有联系，多为寒暄，直到有一天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帮他卖游戏里的东西，我没能想象他有多少贵重的东西，只是觉得很麻烦、可能无利可图，便让他跟我老婆联系，她在家可以帮忙试试。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老婆兴奋的告诉我她身上的游戏币是怎样的一个天文数字，我也同样很惊奇。原来刘老板交给我老婆十几样极品托她带卖。所谓的极品，是极靠运气才能从某些稀有怪物身上得到的东西，如果你不是中大奖一般亲自打到，而是从其他玩家手里购买的话，大概需要你在游戏里努力挣一年的钱。仅仅一件，就是称得上一名普通玩家在游戏里“一生”的梦想，而我们很奇怪刘老板怎么会有这么多，而且显然这不是他的全部家当，这有些不可思议。我俩只能猜测他是在游戏早期从其他不识货的新手手中购得。
很意外，刘老板并没有做什么掩饰，而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全部的奥秘（之后很多新想出来的点子也都是如此）。通常，游戏里每种怪物都有相当数量，但是有些怪物被特意安排为整个游戏里只有一个，而且它们会有独一无二的样子、以及有可能掉落一些只有它才会掉的宝贝。比方说有个叫天使发夹的头饰，需要杀一种叫天使波利的可爱怪物，掉落率只有几分之一，而这种怪物被杀死后，需要间隔 8 小时才会再次出现，按照设计者的想法，平均每隔几天，整个世界才会增加一个新的天使发夹，从而一直保持它的稀有度。但是偏偏游戏还有“盗贼”这么个角色，他可以使用偷窃技能，所能偷出来的东西也就是被杀死后掉落的出来的东西，于是他用非常低的成本打造了一个级别很低的盗贼，不是像别的玩家那样增强攻击力，而只增加“幸运”这个属性。于是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追杀天使波利的时候，他只一心的使用偷窃，天使波利死后一旦掉落天使发夹，还需要有特别的运气抢到它，因为抢的人很多，而他的方法则可以保证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天使发夹到他自己手里，有时候甚至是两个。
没有人会这么玩盗贼，因为只加幸运值的盗贼没有任何战斗力，几乎就是个废物。但没有人能想到这种别出心裁的玩法能打造出一只天天下金蛋的母鸡。后来我们也有幸看到刘老板的外挂在偷天使发夹的情形（仅仅是看到也很不容易，因为要杀它的人太多，通常还没找到他就已经被别人杀掉了）。
刘老板让我老婆帮着带卖他的那些极品，同时付给我老婆 15% 的报酬，这迅速让我们也有了多的花不完的游戏币。
交易
几个月以后，游戏里碰到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关键问题不在于事情本身，而是因此对那些曾经认为是一起游戏的战友很失望。我为了表示跟他们脱干净关系，说把我的账号卖掉。但我没想到卖的这么快，仅在发出消息几个小时后，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骑了三十里地自行车来跟我当面交易。我觉得作为一个还没有收入的学生，每个月花三十块月卡钱玩个游戏很正常，但花 600 块钱买一个游戏账号就很败家了。
由于决定做的太快，以至于账号卖完了之后我才渐渐明白都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之前在游戏里碰到的那些人很糟糕，但我觉得这个游戏还是很好玩的，特别是外挂本身就很好玩了。身上的游戏币（之前卖的只是游戏角色本身，不包括其他贵重物品）也没有什么消费的地方，干脆卖成人民币吧。我们核算了一下大概的价值，起码有一千五，比账号贵出不少。至于刘老板，他一直都是在卖游戏币，因为他有实体店铺，因此既有信誉保证又有足够客源
那段时间的乐趣转为外挂本身，不断打造新的角色、尝试新的劳动地点，看什么地方产钱效率最高。当然刘老板提到的那些方法和地点，从来敬而远之，避免有冲突。为了方便交易，我们办了几乎所有银行卡及网上银行业务。鉴于我老婆之前卖极品的良好声誉，还算顺利。我使用外挂的方法都是很常规的方法，不需要对游戏本身花太多精力研究，保证一个我能接受的收入水平即可。比方说，有一段时间我把所有的那七八个账号都调集到某处打披肩，游戏里的一件披肩如果换算一下，大约值人民币五毛，当时很稳定的每天产七十个左右，我就满足了。过年的时候，我俩买了一件 ONLY，一件 U2。老婆说，这是她买过的最贵的衣服。当时我的月薪只有区区三千块，去了房租和吃饭几乎不剩什么。因此平时对生活的改善和这两件衣服，都可以认为是她在游戏里挣到的。
交易的人是各式各样的。比方说有一位要求一定要某特定银行转账，待交易完成后他说他就是某银行职员，如果我们赖账他可以立刻冻结我们的账户，而且以前确实这么对付过骗子，骗子只好乖乖交出他要的游戏币才解冻。最冒险的是有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十四五的样子，居然也冒冒失失的坐城铁来到我们这郊区当面交易，她运气好，碰到的是我老婆。因此对后来各种媒体上报道的网友见面产生的淫秽案件之类的实在是不足为奇。最让我后怕的是一次接近半夜，三个小伙子开车过来当面交易，等他们走了才后怕，要是把游戏币抢了连报案都没法报，我在我看来游戏里的货币数字和存折里的数字，除了汇率不同，没有其他区别。
单人从我们这里买过游戏币最多的，就是前面所说的银行职员，前后买过大约八千（一部分是刘老板的，后来卖的顺了也在帮他把游戏币转人民币，之前只是游戏道具转游戏币），而且听其语气，还在其他人手里买过。我们实在是无法想象玩这么一个游戏会花费上万元，而且交谈中得知其赠送过价值起码两三千的游戏货币和道具。
我想把这个问题说大点，单就 RO 这个游戏来说，游戏外的现金交易额已经远大于游戏本身的点卡销售额，再减去点卡中所包含的运营成本、版权费用，实际上赚到钱的不是游戏公司本身，而且这个新诞生的灰色产业链。所以盗号产业才如此疯狂，那是巨大的金钱利益驱使；所以后来有那么多的“免费游戏”，由游戏公司本身提供游戏道具的现金买卖。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comment:
其实这部分早在两个月前就写完了，后面的一直继续，先放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