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节选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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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 第一章 我的鹰

屠国元等译

“你在闪烁其词，”哈默菲尔德打断了他，“说清楚点儿，你称我们为玄学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称你们为玄学家，是因为你们通过空想来推理，”欧内斯特接着说，“你们的推理与科学的推理背道而驰，得出的结论没有一个是正确的。你们可以证明一切，却又什么也证明不了。你们中没有哪两个人可以就任何事达成一致意见。你们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解释自身，解释宇宙，而由意识来解释意识就像一个人要把他自己举起来一样可笑。”

“我没明白，”莫尔豪斯主教说，“在我看来思维的一切都是空想的。所有科学中最精确、最令人信服的数学，就绝对是空想的。你肯定同意我的想法，对吧？”

“正如你所说的，你并不明白，”欧内斯特回答道，“玄学家从主观出发进行演绎推理，而科学家由经验事实进行归纳推理；玄学家的推理是从理论到事实，科学家的推理是从事实到理论；玄学家们自己解释宇宙，而科学家由宇宙来解释自身。”

“谢天谢地，我们没有成为科学家。”哈默菲尔德颇为洋洋得意地说。

“那你们是什么？”欧内斯特追问道。

“哲学家。”

“你又来这一套了，”欧内斯特笑着说，“你把这个词当作了飞机，坐着它离开了脚下坚实可靠的土地，又飞上天了。拜托你赶快回到地上来吧，确切地告诉我你所指的哲学是什么。”

“哲学是——，”哈默菲尔德博士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是指一种除了对那些具有哲学头脑和天赋的人之外无法彻底说得清楚的东西。而那些只知埋头于实验，见识短浅的科学家是不可能理解哲学的。”

欧内斯特对这种冷嘲热讽不屑一顾。他一贯的做法是反戈一击，现在他如是做了。他面带笑容，语气平和：

“那你要理解我为哲学下的定义，绝对不成问题。但是在下定义之前，我要向你挑战，请你指出其中的错误，否则就请保持玄学家的沉默。哲学就是范围最广的科学，其推理方法与任何其他专门的科学及所有专门的科学相同。同样，通过归纳的推理方法，哲学将所有专门的科学综合成一门伟大的科学。斯宾塞曾经说过，任何专门科学的知识都是统一的知识的一部分。哲学使所有科学知识成为统一体。因此我们可以说，哲学是科学的科学，是最主要的科学。你觉得我的定义怎么样？”

“佩服，佩服。”哈默菲尔德博士咕哝道，他妥协了。

可欧内斯特从不心慈手软。

“记住，”他警告说，“我的定义对空想派而言是致命的。如果此时你无法指出我定义中的缺陷，你今后就没有资格再提玄学的观点。你必须竭尽全力去寻找那种缺陷，在你没找到缺陷之前，请保持你玄学家的沉默，直到你发现那种缺陷为止。”

欧内斯特等待着，沉默令人窒息。哈默菲尔德博士非常尴尬，他陷入了迷惘之中。欧内斯特来势汹汹的进攻使他方寸大乱。他并不适应这种简洁直接的谈话方式。他环顾四周，以求助的眼神看着大家，但无人响应。我发现父亲在用餐巾纸掩着嘴偷偷地笑。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让玄学家们的说法不攻自破，”在使哈默菲尔德博士丢尽脸面之后，欧内斯特接着说。

“那就是从他们的所作所为来评价他们，除了编织不切实际的幻想，吹嘘自己是上帝的追随者之外，他们为人类贡献了什么？我承认，他们增添了人类的欢乐，可是他们为人类谋取了什么实际的利益没有？他们空谈哲理（请原谅我误用这一词），他们说心脏是情感的源泉，而科学家们则系统地阐述血液循环；他们大放厥词，把饥荒和瘟疫称为天谴，而科学家们在建造谷仓和疏通城市积水；他们按照自己的品位来塑造上帝，而科学家们则发现了美洲，探索外层空间的星球及星球运行的规律。简言之，玄学家对人类毫无贡献可言。面对科学的发展，他们渐渐地落伍了。一旦科学确定的事实推翻他们对事物的主观臆断，他们就对事物又做出新的主观臆断，包括对最新确定事实的解释。他们还会故伎重演，直到世界末日——对此我毫不怀疑。先生们，玄学家是巫师，你们与那些创造了皮毛裹体、茹毛饮血的上帝的爱斯基摩人的不同不过是几千年确定的事实的不同。我的话说完了。”

“可是亚里士多德学说统治了欧洲一千二百多年，”巴林福德博士炫耀地说，“而亚里士多德就是一个玄学家。”

巴林福德博士看了看大家，有人点头称是，有人赞许地微笑。

“你说得很不恰当，”欧内斯特回答，“你指的是人类历史上非常黑暗的一个时期。实际上我们称之为黑暗年代。在这一时期科学被玄学家弄的乌烟瘴气。物理学成为哲学探索史上的点金方，化学变成了炼丹术，天文学则变成了星相占卜。可悲的亚里士多德学说啊！”

巴林福德博士一副痛苦的表情，但他随即强打精神说：

“我承认你所描绘的这幅恐怖的画面，可是你必须承认，正是玄学本质上引导人类走出了这一黑暗时代，并引发了随后几个世纪的辉煌”

“玄学与此无关。”欧内斯特反驳说。

“什么？”哈默菲尔德博士喊道，“难道不是想象与推测开辟了发现的通途吗？”

“啊，亲爱的先生，”欧内斯特微笑着说，“我认为你没有发言权，你没能挑出我为哲学下的定义中的瑕疵，因此目前你没有实在的根基，但这正是玄学派的方式，我原谅你。是的，我重申，玄学与此无关。是奶油面包、丝绸珠宝、黄金白银以及到印度的陆上交通线的中断，刺激了航海探险。一四五三年居士坦丁堡陷落后，土耳其切断了旅行者去印度的通道。欧洲商人无奈只得另寻他途，这是航海探险的诱因。哥伦布为发现通往印度的新路线而航海，所有的历史书中都如是说。顺便说一句，通过航海，人们也了解了地球的本质、大小、形状，托勒密天动学说体系也逐渐销声匿迹。”

哈默菲尔德博士在一旁嗤之以鼻。

“你不赞成是吗？”欧内斯特问，“那么我错在何处？”

“我只能重申我的立场，”哈默菲尔德博士反唇相讥，“要说到现在，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对科学家而言，永远不会有说来话长一说，”欧内斯特温和地说，“这就是科学家声名远扬，哥伦布到达美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