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阁寺》


作者:郑凯

记得小时候有篇课文《病梅馆记》,文章是好文章,可惜儿时的经历太少,以学课文的年龄根本看不出什么意思。对整个社会还完全没有了解,没法领会其比喻、象征的含义。虽然作者可能是想表达对人才的摧残,但更实际点的例子也到处可见,诸如所谓“人类的伙伴”猫狗,有各种残疾和畸形的品种,如“眼鼻一线”这种愚蠢的审美、剪耳剪尾和近亲配种等手段,甚至于,有些品种的狗过于畸形而无法自然分娩,只能刨腹产。

但是最奇特的是,梅树和猫狗都是被动改造、选择,而有的人类会主动成为“病梅”,以我的见识里,以小鬼子作家尤其多。写《金阁寺》的三岛由纪夫便是其杰出代表。

文艺作品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从头到尾一贯堕落的角色,令人厌恶,或做为批判之用,或为了让其设定的世界更丰富——你需要承认毕竟这样的角色在现实中也有很多。但是在《金阁寺》中对“我”的细腻的心理描写,那种对自卑的敏感和焦虑显然要经历过才能写出来,结合作者后来的行为,我刚看了两章的时候就认定有自传的痕迹。柏木这个角色更是怪异,阴暗、半残的学生却是 PUA 高手,这种中二设定充满了作者的意淫,折射其内心的软弱。全篇下来,只有没来由的堕落。

我一直认为由于比较优势的不同,所以有各自的生态位。但如此多的日本作家牢牢占据着丧文化的领地,这真的很有问题。描写腐坏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当然我得承认三岛的文笔确实了得),只是大部分有能力写的人不屑于去写而已,因为排斥世间的一切而专心堕落,这事太简单了,人的价值应该不至于此,偏偏如此多的日本作家却沾沾自喜。

再说现实中作者本人的死,简单地说是政变失败后刨腹自杀,但是所谓政变,虽然是没有土壤没有纲领注定要失败的儿戏,却是小日本典型的下克上。从刺杀犬养毅开始(这事件是作者 7 岁时发生的),一本万利的政治投机吸引了一波又一波少壮军人去行刺长官、使日本走向了万劫不复的军国主义的不归路。在《金阁寺》中偶有提及的美军空袭,自然是作者有过亲身经历的。作者作为平民经历过军国主义从崛起到覆灭的全过程,完全没想过这些因果关系,还在无脑模仿最初的下克上,可见其鼠目寸光。他也只能去写点丧小说了,因为更需要脑力的事情他做不到。一个人的逻辑应该是一致的,像芥川龙之介一贯的反战,所以在我眼里是值得尊敬的,而有了三岛由纪夫这种代表的发声,会让人觉得那么多岛民挨了李梅烧烤、两颗原子弹,也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小日本的文化也在这里,把简单不重要的事情(如花道、茶道)做到极致,稍微宏观点的事情就理解不了,难怪被评价“拘小节无大义”。整个自杀经过看起来充满了表演型人格的特征,只是一个不可救药的骨子里的戏精在自我陶醉吧。

论自我毁灭,我会想到《呼啸山庄》,论苦难,我会想到《死屋手记》,以自杀结束(并且作者也同样自杀),我会想到《马丁·伊甸》。可能拿这些名著跟《金阁寺》比,有点太抬举它了。但事实就是如此,世间有那么多好的文学作品,《金阁寺》没什么位置的。哪怕同样是丧文化,我觉得还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东京教父》之类更好些。《金》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存在的意义是让人类的“文学周期表”更完整——有些元素除了做霓虹灯外并没多少用处,但是从道理上或者客观规律上来说,总得有。这貌似是一条追逐名利的财富密码:他不需要像别的作家那样有才华,也能以简单省力的方式占据一处他人不愿踏足的生态位。所以,对于如此沽名钓誉之人,三次被题名而未能拿到诺贝尔奖,这种打击确实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